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的传说

唐朝宪宗时，长安附近的杜陵有一个人叫韦固，他出生于官宦之家，本来衣食无忧，前程似锦。可惜好景不长，韦固还年幼时，父母就相继去世了。所幸的是父亲的门生故旧、亲朋好友时来看顾，延请名师授业。

韦固家中也颇有余财，还有一些奴仆听用，倒也不十分孤苦。长成之后，寻思着早成家业，娶一个贤惠的妻子，可是姻缘不到，多方请媒求婚均无功而返。

元和二年（）初春，韦固打算去清河游玩，于是带了一个家仆上路，免不了饥餐渴饮，夜住晓行，话说这一日来到河南的宋城地面（即今商丘）。看看天色将晚，韦固投城南一家客店歇息。

真是无巧不成书，店里刚好有一个清河县客人，曾与韦固父亲交好，有过几面之缘，韦固因此认得他。他乡遇故知，韦固大喜，连忙上前施礼。

这位客人得知韦固尚未成亲，便说道：“老夫愿为贤侄做个媒。清河县前任司马潘昉正是此地人氏，正赋闲在家，我与他也有些交情。听说潘司马有个女儿，尚待字闺中。我去说说，看看你的造化如何。明日一早，贤侄请到客店西面的龙兴寺门口等我消息。”韦固喜不自禁，连连道谢。

且说韦固求婚心切，当晚巴不得天明，四更时分便起来，洗漱罢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门。其时天色未明，一弯斜月高挂在天空，韦固来到龙兴寺前，只见一个老人倚着一个布囊，正坐在寺前台阶上，对着那月光翻看一本书。韦固上前一看，书中字迹非常奇怪，既非鸟虫篆、蝌蚪文、八分隶，也不是天竺的梵书，一个字也不认识。

韦固见文字奇怪，便问道：“老伯所看何书？小生自幼苦学，世间之字，自以为无所不识。天竺梵文，亦能识读，为何此书中文字前所未见，倒要请教一二。”

老人笑道：“此非世间书，你如何得见？”

韦固道：“既非世间书，那又是何书？”

老人道：“此为*书。”

韦固道：“老伯说笑。难道你是*？*为何到此？”

老人道：“是你来得太早，并非老夫不当来也。凡是阴间官吏，皆掌管阳世人事，掌管人事哪能不在夜里行走？现在道途之上，其实人*各半，只是你看不出来罢了。”

韦固道：“既然如此，老伯所掌何事？”

老人道：“老夫执掌天下婚姻文书。”

韦固心中大喜，想不到一世姻缘却在这里，便道：“小生自幼父母双亡，孤苦无依，常寻思早日娶妻生子，延续香火，然而十余年来多方求婚，都没有称心如意的。如今遇见一个故人，约小生在此相见，议娶潘司马之女，此番可否遂意？”

老人道：“却不能。若是命中无缘，就算是达官贵人屈尊向卖肉的屠户求婚也不可得，何况你无权无势，却向潘司马攀亲。你的妻子如今刚三岁，等到十七岁时自会入你家门。”

韦固听了，心里颇不以为然。看到那布囊，便问道：“这里面装些什么？”

老人道：“这里面都是红绳，专用来系夫妻的双足。但凡应成为夫妻的人，只要一出生，老夫便暗地里用红绳把他们的双足相系，即使二人为冤家仇敌，或身份贵贱悬殊，或天涯相隔分处异乡，只要红绳一系，终究摆脱不了，必成夫妻。你脚上的红绳已经和另一个女子系在一起了，再别求姻缘也是徒劳无益。”

韦固道：“既然恁地，小生妻子何在？她家做些什么营生？”

老人道：“就是客店北面卖菜陈婆的女儿。”

韦固道：“可否见她一面？”

老人道：“陈婆常抱着她来市集卖菜，你若是跟着我走，到时我指给你看。”

言谈之间，天已大亮。韦固左右盼望，皆不见昨日那清河客人的影子。老人卷起书，提其布囊，说道：“他不会来了，你还是跟我走吧。”韦固只好跟着老人走进了菜市场，只见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妇人，抱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，二人皆衣服破烂，邋里邋遢。

老人指着这小女孩道：“这就是你的未婚妻。”

韦固大怒道：“我现在就杀了她，却看怎地？”

老人道：“此女命中当享朝廷俸禄，因你而享封邑，岂可杀之？”言毕隐身不见。

韦固骂那老人道：“老*妖妄无礼，戏弄于我！吾生于官宦之家，娶妻必要门当户对。纵然娶不得，也可讨一个歌妓美人，怎能和这瞎眼老妇的丑女儿成亲？”

韦固越想越怒，顿起杀心。回到客店，便到厨房磨快了一把小刀，交给家仆道：“你向来很会干事，如果能为我杀掉那个瞎眼老妇的小女儿，我必重重赏你。”

家仆接过刀，道：“主人放心，都在小人身上。”

次日一早，家仆把小刀藏在袖子里，跟着韦固来到菜场。附近百姓都在赶早市，熙熙攘攘，好不热闹。那仆人看得真切，分开众人，拔出小刀对着那小女孩的心口猛地刺去。小女孩吃了一惊，大叫一声，向后便倒。家仆慌忙夺路而逃，菜场顿时乱作一团。

韦固与家仆趁乱各自逃走。回到客店，韦固问道：“刺中没有？”

家仆道：“小人失手了。本欲刺其心口，谁知慌乱中只刺中眉心。”韦固得知，怏怏不乐。此后，韦固又四处托人求婚，却仍是屡屡碰壁，终不能娶妻。

却说韦固娶妻不成，也自心下慢了。冬去春来，光阴似箭，一晃又过了十四年。韦固因父亲福荫，任官相州。刺史王泰命其为司户掾，专管刑狱之事。韦固*绩颇佳，王泰爱才，有心提携他，得知韦固仍是孤身一人，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。

这女子十六七岁，生得花容月貌，异常美丽，韦固心中喜不自禁。只是她的眉心始终贴一花子，即使沐浴就寝，都不曾揭去。又过了一年，韦固心中生疑，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宋城客店遇见的奇事，寻思莫非这就是当时家仆刺中眉心的瞎眼陈婆之女？

因而追问妻子是何缘故，只见妻子潸然泪下道：“妾身实为王刺史侄女，并非其亲生女儿。家父曾为宋城令，不幸在任亡故，其时妾身尚在襁褓之中，而母亲、兄长亦相继去世，只在城南有一宅第，与乳母陈氏相依为命。那宅子不远处便是客店，因此就靠卖菜度日，仅能糊口。乳母可怜妾身幼小，不忍暂离，随时带在身边看顾。三岁那年，有一天乳母抱我到市集卖菜，人群中忽然窜出一强贼，不问情由抽刀当胸刺来，我吃了一吓，向后便倒，所幸只刺中眉心，保住了性命，那贼人却趁乱逃脱了。这刀痕至今尚在，故而以花子遮掩。七八年前，叔父王泰在卢龙县为官，接至衙署，抚养长成，如同亲生女儿一般。叔父仁念，这才将妾身嫁给相公，托付终身。”

韦固闻说，心中大惊，问道：“乳母陈氏是不是瞎了一只眼睛？”

妻子道：“正是。相公何以知之？”

韦固把舌头一伸，向天合掌道：“奇也！命也！如此说来，月下老人之言，皆不虚妄，姻缘前定，天命终不可违也！”

妻子不解其意，韦固便将前事细细说知，从此夫妻恩情愈笃，更加相敬相爱。后来，生子韦鲲，官至雁门太守。韦固之妻王氏封太原郡太夫人，皆应月老之言。宋城令闻说这件奇事，便将那家客店题名为“定婚店”，四方求姻缘之人络绎不绝。

——编译自唐·李复言《续玄怪录》卷四《定婚店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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