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藏桥一座桥的热闹与落寞温州古道

历史上，温州城内城外河网纵横，河河相连，桥桥相依。温州的桥多是梁桥。所谓梁桥，就是在水中立桥柱或桥墩，上搭横板，连而成桥，有单跨多跨之分。“桥是经过放大的一条板凳”，桥梁专家茅以升这样风趣地解释。记忆中，温州的老桥大多是这样简陋的“板凳”。

水心的地藏桥似乎除外。 次站在桥上，是20多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。下午的阳光直直的照着，河面起岚，不宽的桥面，岁月磨就的平滑，离水很高，没有栏杆，稍稍令人有点目眩。

在温州城区的西南面，有一片住宅区叫水心。水心得名已久，一是因为四面环水；另是南宋思想家叶适，晚年定居松台山下的水心村，故号“水心居士”。著书立说，教育门生，世称“水心先生”。这位水心先生曾多次在其诗中描绘这一带的水乡风光，如“对面吴桥港，西山 家。有林皆橘树，无水不荷花。”“听唱三更啰里论，白榜单桨水心村。潮回再入家家浦，月上还当处处门。”昔日秀美的水乡景色已不复存在，只能在诗中神往了。

地藏桥位于市区任宅前，以旁有地藏王庙而得名。因跨水心河，故别名水心桥（也叫水心高桥）。传说以前每逢农历七月三十地藏王诞辰，这一带有插香球的习俗（亦称“点柚灯”，将插满香的柚挂在檐下或阳台上，次日切开全家共享，认为可消灾得福、避凶趋吉）。《弘治温州府志》载有其名，说明至少在明代就有此桥。

此桥为七孔梁式石桥，南北走向，总长36米，宽2.45米，中孔高6米。全桥呈弓形，中间三孔可通船只，桥面两侧刻有建桥、修桥年月，但因长期日晒雨淋，字迹模糊。桥墩各由4根并列方形石柱组成，上盖帽梁。各孔桥面铺石板5条，刻有花竹和几何图案，这样既能增加摩擦力方便行走，又美观，桥面雕刻的纹路仍清晰可辨。中孔桥面东侧正中横刻“地藏桥”3字，两旁自北至南刻有“大清康熙戊午年（）冬月陈世凯重建”14字，西侧刻有“清同治壬申年（）应钟月（十月）郡城上河暨□□阖地□□重建”21字。

资料记载：地藏桥是温州市城区现存桥梁中建筑最早、跨径 ，保存完好的一座古石梁桥，也是市区四座文保古桥之一。

桥畔矗立着一座两层大殿，下层正门旁有竖牌曰“鹿城区道教协会松台街道惠应观”，上层有横匾，黑底金字，却写着“叶适庙”，上款为丙子冬月，即年年底建。进殿参观，二楼供有叶适塑像，背板两旁挂有他的半首《西山》诗。查《弘治温州府志·祠庙》列有惠应庙：“一在德*乡水心，一在城南厢花柳塘。神叶氏，泉村人，生而神灵，尝化形在海救护商船，殁后立庙尤著灵。有从神杨氏，居雁池。”

看来此道观前身亦算古老，但泉村旧属永嘉县德*乡十二都，在今大罗山，此叶神仙显然不是叶适。如果因为同姓，同居水心，神与人竟能和谐共宿同一片屋檐下，真是民间信仰奇观了。不过温州历来就有以名人或是对温州做出贡献、或是老百姓对他尊重而封神的习惯，如此一想，也就很正常了。

叶适庙后面还有个小小的五福观

在汽车还是稀罕物的年代，这座地藏桥是城区通往水心的必经之路。特别是30年前，由于水心住宅区的兴建，往返于地藏桥的人逐渐增多，考虑到安全，在边上又造了一座新桥。后来地藏桥就少有人走了，天气好的时候，还有人在上面晒东西，映衬着桥的落寞。

地藏桥这一带，有着老温州的底子和浓郁的的市井烟火气息———桥头便是最繁闹的菜场。

早晨的菜场是一个热闹的江湖——在天南海北的蔬菜瓜果中挑选，在五花八门的人群中穿越，在南腔北调的交流中砍价，在锱铢必较中撕扯，在满地泥泞垃圾中踏行。菜价又涨了不少，不过买的人还是那么多——民以食为天。

早市也是小商贩的天下，他们大多数来自农村，卖菜、卖肉、卖水果聊以生计。天还未亮，整个菜市场被挤得水泄不通，商贩们用尽身体的每一处部位去占位置。俗话说，早起的鸟儿有虫吃。对于菜贩子而言，早到一分钟，意味着更有机会占到一个比较好的位置，就意味着能赚更多的钱。也有乡民用自家小船把瓜果蔬菜运到桥下卖，不仅省下了店面租金，而且生意颇好。

盛夏的炎热天气，有的男人会赤膊上阵，女人们也大多圆领T恤配短裤，老人则多是长衣长裤，步履迟缓，在他们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暑气的炎热。早市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地方，没有谁会介意穿着，吸引人们眼球的永远是谁家的菜更便宜些。

我喜欢在*昏的时候去看这座桥。夏日的夕阳格外红艳，这时候的菜场还很热闹。桥头卖菜人手中的秤砣饱含夜色，坠得笔直。板车上，蔬菜码得整整齐齐，孔洞贯穿的莲藕排列井然，那藕的排列犹如一段一段往事，抽尽阴影的孔洞，填之以积水和淤泥。*昏的背面，蝉的鸣叫，小船和桥上的人群，都是过去的细节。

当光影渐渐移动、变暗，晚风淡淡地送来一点凉意时，在桥头茂密的榕树下，总有一些老人摇着蒲扇在亭子里乘凉。入夜后，灯火中，人影晃来晃去。早些时候船上还有人点上炉火在煮晚饭，飘出来的轻烟袅袅地没入夜空。灯影、人影、叫卖声、水声，夏日仿佛无穷无尽，绵绵长长。

以地藏桥为起点，向前的新村路，向两边的河边，散布着十来家古旧书店，这里也是温州旧书店集中地。其中有一家阿勇旧书店，在孔网上叫阿勇古旧书店。最早是在孔网上买过他店里的书，发现实体店就在我家附近，于是偶尔也会去逛一下。阿勇旧书店在温州一带相当有名气，陈老板不仅搞旧书，还搞古玩（古玩店开在妙果寺），本市 的藏书家、学者方韶毅便是他店里的常客。书店上下两层楼，文史哲无所不包。附近还有一家余闲书店，装修很不错，书的品质和品相也好。

通往任宅前老街那段，人流开始变少，老板们似乎生性都比较闲散，我在街上走，他们呢，搬个凳子坐在店门口看看这个忙碌的城市。

自从在新城上班以后，就很少来过这里了。去年再经过地藏桥的时候，发现桥的两头已被铁网拦住了。我问坐在道观边上的老人何故，这位七十来岁的老人说，桥面上有块石板塌陷了，为了安全起见，就不让通行了。我又问，桥边原来有个地藏王庙，什么时候拆掉的？老人摇摇头，说我小时候就没见过了。不过以前夏天，我们小孩子都会到桥下的水心河游泳。那时候水心河水很清，还能捉到小鱼呢！夏天我还经常在桥上睡，很凉快，蚊子也不多，一觉能睡到大天光哦。更神奇的是，听说从来没有人从桥上掉下来过，你说这是不是地藏菩萨保佑？

道观的影子，被暮晚的夕照斜斜地剪裁出来。蜘蛛的网交织在桥面的荒草上，像神秘的古文字。当年的繁华热闹已随风雨飘逝，随桥下的河水流逝，只剩下长长短短的落寞，如影相随，挥之不去。

原刊登于去年的温州晚报。此为完整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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