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伞秋月蒲公英远行老

蒲公英

文/伞秋月(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)

奶奶是牵线的人,介绍我认识了蒲公英。小时候,春天来了,奶奶常常带我去离家不远的田野里挖野菜。我认识了各种野菜,蒲公英、荠菜、蕨菜、水芹菜、小头蒜、刺嫩芽……它们是春天的恩赐。

这些野菜的口感各不相同,而我,最喜欢的是苦苦的蒲公英。

它们不怕冬,躺在雪被子下面,甜甜地睡着。等到雪化的时候,等到太阳在它们耳边轻声说“小懒虫,醒醒了”的时候,它们醒了,慵懒地伸着腰。

奶奶带着我,挖这经冬的蒲公英。大人们说,经冬的蒲公英最有营养。记忆里,经冬的蒲公英味道更苦一些。

没了大地的滋养,它们很快变得憔悴,没精打采。不怕,到了家里,接一大盆清水,将它们放进去,用不了多久,它们又变得神采奕奕的了。

有时候,蘸着酱,我能吃掉一盆蒲公英。妹妹看到我大口大口吃蒲公英,说我像个食草动物。我是属羊的,可能注定了我爱吃“草”。

蒲公英感谢太阳送给它们的光明和温暖,捧出一朵朵鹅*色的小花,高高举过头顶,很是真诚。我也喜欢这些小花,将它们一朵朵摘下,用细长的草叶把它们扎成一束,别在灰色篮子的衣襟上,篮子的生活变得诗意起来。

折花的时候,有白色的汁液蹭到手上,干了以后,就变成一块块难看的灰色,要好几天才能洗掉。那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,现在想来这是它们小小的愤怒吧,怪我拿走了它们送给别人的礼物。

过了一些日子,鹅*色的花变成了白色的绒球,那白色的绒,是世间最轻盈的翅膀,承载着世间最重的使命,带着蒲公英的孩子闯天涯。

过不了多久,一个个新生命在太阳的召唤下,在风的召唤下,在雨的召唤下,冲破泥土的阻拦,来到这世上,开始它们的人生。

过了春天,蔬菜就多起来了,我和奶奶就不去挖蒲公英了。它们的生活回归宁静,没有如我和奶奶这样的人打扰。

夏去秋来,秋去冬来,再到春天的时候,我又和奶奶到田野里挖蒲公英。一年又一年,我从小学生变成初中生,变成高中生,变成大学生。

后来,离开故乡,到了大城市,大城市里的楼多,路宽,路边和公园里尽是修剪得很精致的树和打理得很好的草坪,里面少有闲杂“人”等。

来到扬州,发现小区的草坪里竟然有蒲公英,可担心地域差异,不能吃。可后来还是没能管住一颗贪吃的心。这里的蒲公英也还是苦的,只是没有故乡的苦。

此后,每个冬天、春天,我又开始挖蒲公英。等有了孩子,我又带着她们去挖蒲公英,就像当年奶奶带着我一样。奶奶再带不动我去挖蒲公英了,她95了。

在故乡,蒲公英的名字叫婆婆丁,我觉得还是叫婆婆丁亲切。

远行

打开百度导航,从我现在住的地方,到老家,有公里,不眠不休,不塞车,要开24个小时。有一辆从我这到家乡的直达火车,要坐27个小时。这么远的路,在以前主要是我回去。

直到年春天,妈妈说要来看我,顺便给我的小女儿过一周岁生日,更让我吃惊的消息是她会带上奶奶,89岁的奶奶。

奶奶的身体说不上有多糟糕,因为走起路来,还算稳当,不拄拐棍。做过白内障手术的眼睛看东西还算清楚。如果你稍微大点声说话,她也听得清楚。最主要的是头脑特别清醒,没有一般老年人的那种糊涂。但是,当她不舒服的时候,医院也不会收她。她的身体像一部年久的机器,没有维修的可能性。她每天吃很多药,管心脏的、管胃的、管头晕的、管关节的……她不识字,但是每种药的用量、吃的时间记得一清二楚。

我一直希望奶奶能来我定居的城市看看,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了,我欢喜得不知如何表达。欢喜过后,是一连串的担心:万一她在路上发病了怎么办?她能在车里呆二十多个小时吗?小姑姑是她的贴身“护士”(小姑常年照顾奶奶,知道发病了打什么药,但这次她没有跟来),如果到我这里生病了,我能照顾好吗?不过一切的担忧都抵不过欢喜,我一想到年老的奶奶有朝一日能跨越两千公里来到我的身边,那是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啊!

终于,奶奶到了,一见到她我就紧张地问:“有没有觉得不舒服?”她笑呵呵地看着我,用熟悉的音调说:“挺好,没难受。”

我住的地方没有电梯,恰好奶奶也受不了电梯上升和停下时的那一颤,那会让她的头和心都觉得不舒服。奶奶抓着扶手,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上,走两层就停下歇一会儿,我跟在她旁边,防止出问题。终于到我住的六楼了,进屋后她先到各屋子转了转,然后又到阳台上转了转,嘴里不停地说:“这大房子多好。”我买的是顶楼,楼上带一个阁楼,这样就显得房子很大。

休息了一天,我带奶奶、妈妈去了瘦西湖,大大的瘦西湖,累坏了奶奶的腿,我们只逛了一半便回去了。隔几天又去了茱萸湾动物园,恰好来了一只长颈鹿,站在高大的长颈鹿下面,我们像小矮子。我买了长颈鹿爱吃的胡萝卜,递给奶奶,让她举起来喂长颈鹿,那场景我真是无法忘怀。奶奶说:“瞧着大长腿和长脖子。”奶奶出来的机会极少,电视中的东西在生活中真实的样子她看得不多。

在茱萸湾时我们拍了一张大合影,奶奶,我,我的两个女儿,妈妈,姐姐和姐姐的女儿,七个女生,老公开玩笑地说:“七朵金花。”奶奶笑眯眯的样子,真像一朵美丽的花。

还去了趟东关街,想让奶奶感受下古老的淮扬文化,吃点地道的淮扬小吃。还真是不错,奶奶从头走到尾。这条街道是老扬州人的精神寄托,我希望奶奶走这一遭,也能像这条老街一样,还能抵得住风雨的冲刷。

活动最多的地方还是我们的小区,从一期走到二期再到三期,来来回回的,当时恰逢四月,小区里开满了各式的花,一条一条像喷泉的迎春花,一树一树像晚霞的海棠花,五颜六色像蝴蝶的樱花,鲜红如火的杜鹃花,奶奶看到了,总说:“这花开的,不像咱们家那边,秃溜的。”其实老家不是没有花,是花期没到,四月,这边繁花似锦,老家那边只有不怕冷的果树上有寥寥的几个花苞。

一个月时间很快到了,她们要回去了。临走时,妈妈说:“你奶没呆够呢。”我说:“以后再来。”奶奶说:“有今儿个不知道有没有明个儿。来一回,知足了。”

今年暑假回老家,陪奶奶呆了一个月,回扬州后,小姑来电话,说她问奶奶还想不想去扬州,奶奶说:“去看看也行。”小姑说,如果奶奶明年精神头还不错,她考虑再带奶奶来我这看看。

明年,奶奶95了,我希望她还能来。

老屋

孩子们马上又要放暑假了。

这两年一到暑假,都会带孩子回老家,和她们的姥姥、太姥待上二十多天。只是今年受疫情影响,恐怕回不去了。孩子们听说了,小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。

这两天老家大雨不断,母亲来电话,说院里又积水了,屋里也进了一些。老屋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建的,平房,四合院类型的。从前,我们还小的时候,老屋里人来人往,很是热闹。后来,我们去各地求学,长辈中又有去世的,老屋渐渐冷清下来。现在,老屋里只剩下母亲一人。给她买了楼房,可是她多数时间仍在老屋里度过。

老屋周围也都是平房,但建的时候地基打得很高,于是,老屋成了最矮的。天晴日暖的时候还好,到了下雨的时候,因地势低,水积在院里出不去。这里一洼,那里一洼。看着院里的水,母亲生出一个好主意,养鹅,顺带着养几只鸡。

几十年的时间,老屋已经衰老沧桑。

前排的房子不住人已经久已,外面墙壁裂了一条巨大缝隙,母亲用粗壮的树干顶着。墙根,各种各样的野草成群结队地长着。夏天绿,秋天*。

后排的房子,母亲住着,大部分门窗都还是当年的,上了年纪,胳膊腿都不太管用了。窗子推开可能就关不上了,门也错位了,关不严。墙壁,只有母亲住的房间还好一些,其他墙壁,轻轻一碰,就会有石灰掉下来。

这两年回老家,都住在给母亲买的新楼里,但隔两天就跟母亲回一趟老屋,各屋里走走,然后找一个当年的凳子,在院里寻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下。静静地看着老屋,耳朵里传来母亲的说话声,偶尔回应一声。

陪伴我长大的老屋,就像我的亲人,让我有一种难舍难分的感情。看到它衰老的容颜,总是有一种淡淡的忧伤。

老家这几年拆迁,差不多就剩下老屋所在的西北角还没动,似乎被遗忘了一样。传过几次拆迁的风声, 都没了动静。我很矛盾,既不希望它被拆掉,想着它陪我长大,它陪我到老。又希望它拆掉,这样母亲就可以安心地住在楼里。

老屋,亦如那慢慢走向西山的太阳,伴着我的母亲,守在那个名作果实之乡的小城市。我只愿日子长久,老屋长久,母亲长久。

咖啡

今日霜降,最近的温度让我们感受到了初冬的寒意。羽绒服早晚已经伴我左右。

冲了一杯咖啡,热水刚冲下去,微微的苦味夹杂着丝丝甜味随即飘向空中。谈不上有多喜欢咖啡,只是一种偶尔用来调剂味觉的东西罢了。但是母亲却喜欢咖啡。

母亲是个农村人,结婚前做着所有农村孩子该做的事。结婚后,和父亲、爷爷搬到一个小县城里,先做了几年小买卖,攒了点钱。后来流行去俄罗斯,加上家里当时欠不少钱,母亲和父亲便和亲戚去了俄罗斯。

冬天的俄罗斯比老家还要冷,母亲和父亲在一个叫伊尔库茨克的城市租了一个摊位,卖生活日用品,衣帽鞋袜,这些东西都是从国内进的。那么冷的天气,人都快冻僵了。母亲看到许多人都去买一杯东西喝,于是,她也去买了一杯,深色的,像汤药。喝一口,开始有一点苦,后来是甜。

喝着喝着,喝成了习惯。后来,每当她回国,都会带几盒俄罗斯咖啡给国内的亲朋好友。

十年后,母亲回国了,父亲病了,需要人照顾。冬天喝咖啡已经成为她寻常的习惯,带回来的那些喝完后,她就让还在俄罗斯做买卖的朋友给她寄。后来,发现家这边的进口食品店也有俄罗斯咖啡,就从家这边买了。

这两年,每到冬天,我就在淘宝上买各种牌子的咖啡给母亲,母亲喜欢口感甜一些的。这两年她开始养鸡鸭鹅,一入冬,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那样一个画面:她看着满院子跑的鸡鸭鹅,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,看一会儿鸡鸭鹅,喝一口咖啡。有时,她要给鸡鸭鹅准备食物,我又想象:她蹲着活玉米面,旁边的小凳上,一定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。我不知道咖啡进到口腔的那一刻,她会不会有一点恍惚,想起在俄罗斯的苦乐参半的日子。

也许该给母亲再买些咖啡了,一天中最热的阳光也已失去了温度。

快递

正在上课,手机震动起来,扫了一眼,是母亲,挂了。没过两分钟,母亲又打过来。学生们在写作文,很安静。我先挂了电话,然后走出教室。走到一处安静的角落,打电话给母亲。

“刚才怎么不接电话?”母亲问。

“今天有课,现在是上课时间。”我轻声回答。

“哎呀,忘了你今天上课了。”母亲声音里带着点儿后知后觉的感觉。

“没事,什么事给我打电话?”我问。

“就是想问问吃的收到没有。”母亲问。

“到了,昨天很晚才到,但是一收到快递短信我就去拿了。”我回答。

“变没变味?”母亲寄了一只乡巴佬熏鸡和两份熏干豆腐。这两样家乡美食是我的 ,回东北,总是吃上许多。之前扬州温度较高,母亲怕这些不含防腐剂的食物会坏掉。听说最近扬州降温了,母亲就赶紧寄来。

“没变,就是那个味,昨晚吃了一整份熏干豆腐,乡巴佬鸡还没舍得吃。”一想到那美味的食物,我的嘴巴就忍不住分泌出口水。

“那就行了,等过几天再给你邮,你姐说快双十二了,快递忙,万一给积压住了,就该坏了。”母亲说。

“嗯嗯,是的,等过段时间再邮,总吃,就该腻了。”我说。

“那快去上课吧。”母亲催促道。

“好,晚上下班给你打电话。”我说。

回到教室,看着黑板,上面有这次写作的要求,围绕家里发生的故事,体现爱与美的主题。我不禁笑起来,想起这个秋天以来母亲做的事。

她本是随意问一个快递站的收费标准,快递说从东北寄到扬州,四块钱一斤。母亲给我打电话问贵不贵,我说很便宜。母亲说那就行。

于是,每隔几天,母亲就把园子里种的豆角、*瓜、沙果……寄来一些,她说东西都是自家地里的,不用钱,就花点运费,比我在网上买便宜。

在母亲的影响下,常和母亲在一起的人也纷纷给自己远在他乡的孩子们邮寄东西,母亲得意地说,属她邮得最多。

邮的东西有时完好无损,有时就坏掉了,有一回邮来的小果子几乎都烂了,打开纸箱,一股浓郁的发酵味道扑鼻而来。母亲也不泄气,不停调整邮寄方式,比如用旧报纸把每一个果子都包上,以确保到我这里尽量完好。母亲乐此不疲,我源源不断地享受着母亲快递来的爱。

母亲最近谋划寄“大件”——她养了一年的鹅和鸡,她规划得好好地,给大姐几只,给妹妹几只,给大伯几只,给我几只。其他人都好说,离她很近,只有我,快递最少要三天。母亲说,不能提前杀,什么时候邮,提前一天杀,冻好,再加上冰袋,到我这里肯定没事。先邮一只鹅和一只鸡试试,如果到我这里没化,回头再邮。

母亲的鸡鹅都是精心喂养出来的。夏天天还没亮,她就去了菜场,去批发蔬菜的地方收集菜叶子。秋天,去地里捡漏下的苞米,磨成面儿,和菜叶混起来喂鸡鹅。这样喂出来的鸡鹅身体壮,味道好。有人来收,母亲不肯卖,说留着给孩子们吃。母亲计划明年再多养一些。

母亲的爱,跨越了万水千山,来到我身边。母亲在,真好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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