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隐隐于市,天蟾舞台隔壁的地下*中央
上海市中心的云南中路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小马路,四周是繁华的商圈。在云南中路-号有一处曾经叱咤风云的地下*中央机关——中共六大以后*中央*治局机关。在大革命低潮时期,该处是共产*在上海存在时间最长、层次最高、中央领导人到过次数最多的一处机关。
“福兴商号”的老板和老板娘
年4月初,中共中央从上海迁往武汉,但武汉旋即发生“七一五反革命*变”,同年10月中共中央被迫迁回上海。
在白色恐怖的险恶年代,要在十里洋场的上海找到一处秘密的*中央办公机关着实不易。经审慎考虑,*中央将这一任务交给熊瑾玎去完成。他富有理财经验,又善于交友,对革命忠诚。年4月,熊瑾玎由汉口转移至上海后经李维汉接上了组织关系,几经奔波找房,终于在公共租界沪中区四马路(今福州路)云南路口号租下一处坐西面东的二层临街房子。这一排普通医院,隔壁是至今存留的天蟾舞台,剧院西侧一条小弄堂的后门,有一个水泥楼梯可以直接进入二楼房间,不医院,对面有一座妓院,可谓是公共租界灯红酒绿的混杂之地。
中共六大后(年-年)中共*治局机关所在地,地点在上海福州路近云南路口,天蟾舞台旁边。此照摄于年8月祝华拍摄(周公馆工作人员)
根据周恩来提出的白区工作要坚持社会化和职业化的原则,熊瑾玎在房子外面挂起“福兴商号”的招牌,以商人身份经营湖南纱布,平时在机关内坐庄忙于接洽各种经营业务,与各界人士打交道。中共六大后熊瑾玎担任中共中央的第一任总会计,为筹集经费和建立联络点,他开了三家酒店、一个钱庄,还同毛泽民经营了“集成印刷厂”,同钱之光经营了一个织绸厂,与曹子建经营了一个小洋货店,还入股一家大型布店。这些经营收入,他都拿来用作共产*的活动经费,自己则过着极为简朴的生活。
为了便于工作和掩护革命活动,熊瑾玎报请中央审查批准之后,该年夏天将在汉口互济会工作的朱端绶调来协助他工作。朱端绶年曾在长沙女子师范学校就读,而此时熊瑾玎担任该校校委,因而对朱端绶的勤学聪慧留有深刻的印象。在上海相处的几个月中,两人朝夕相处,建立了真挚的感情。熊瑾玎见这位年轻俏丽的姑娘竟有较深厚的文学修养和高纯的品格,内心爱意渐浓。周恩来了解这些情况后,有意促成他们的婚事。这年中秋之夜,周恩来与李维汉、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在“福兴商号”开过会后,熊瑾玎与朱端绶在四马路川菜馆筹办了一席酒菜,大家一起饮酒赏月。席间周恩来提议说:“瑾玎同志是我们革命的‘老板’,现在还要有一位机灵的‘老板娘’。我看端绶同志担任这个角色很合适。”李维汉、邓小平等均附议赞成。朱端绶腼腆地说:“如果*需要我这样做,我就一定当好‘老板娘’。”从此,“老板”和“老板娘”在*内叫开了。熊、朱两人成为眷属后,熊瑾玎特赋诗赠予妻子以表心迹。诗曰:“少小朱家子,超然思不群。操劳孟慎德,俊丽卓文君。一见情如故,相亲意更殷。同心今缔结,共度百年春。”新中国成立后,朱端绶在《自传》中也回忆:“瑾玎对我一往情深。中央组织部长周恩来曾来做我的工作。同瑾玎一起‘生活’了3个月,我看出他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、真心实意的人……从此我和瑾玎携手前进,并肩战斗了45年。”
年下半年,熊瑾玎、朱端绶重返机关旧址时在房间内合影。祝华拍摄
为了确保机关的绝对安全,夫妇俩防范十分周密,平时不忘记以在窗口或门口挂篮子等方式作为联络警示信号。熊瑾玎白天做生意,干革命,晚上忙着秘密工作,常常彻夜不眠。“老板娘”朱端绶则跑交通、洗印抄送文件,在开会时烧开水、做饭等。朱端绶曾回忆说,自己外出送文件时特别小心,有时将文件藏在小孩尿布里。
叱咤风云的中枢机关
中共六大后,*中央在上海的一项重要任务,是要进行艰难的组织恢复、整顿和重建工作。中共中央各部门相继秘密建立起来。当时,中共中央组织部秘密机关设于成都北路爱文义路小菜场旁两层楼内,部长先后是周恩来、罗登贤。中共中央*事部秘密机关设于上海法租界新闸路经远里。而云南中路“福兴商号”的中央*治局机关,是中枢机关。
“福兴商号”二楼楼面有三间,约平方米,可作中央*治局开会的场所。当时中央*治局和*治局常委会议几乎都在这个机关内召开。开常委会人少,用一间;*治局扩大会人多,两间房子都用上。会议的内容是事先定好的,都是些带有全局性、重大的事项,如工人运动、国内形势、经济问题、应对局势的策略、方针及工作方法等。一些*内问题,如顺直省委、江苏省委问题的解决,中央对各地红*发出的重要指示,中共六届二中全会、三中全会准备工作,均在此讨论、酝酿。
“福兴商号”布庄室内复原图
中共六大后的*治局常委由向忠发、周恩来、苏兆征、项英、蔡和森五人组成,担任中共中央*治局主席兼中央常委主席的向忠发,其思想水平和工作能力都有限,在实际工作中难以起主要决策作用。在这一阶段的大部分时间内,周恩来实际上是中共中央的主要负责人。周恩来在年11月初由莫斯科回国,*治局会议立即决定:“新中央的工作计划由豪(周恩来)起草提出。”当时前来云南路出席*治局或*治局常委会议的人员,据李维汉、*玠然的回忆,有向忠发、周恩来、李立三、项英、瞿秋白、彭湃、邓小平、*文容、李维汉、徐钧根、顾顺章、李富春、关向应、罗登贤等。周恩来时任中共中央*治局常委,先后兼任中央组织部部长和中央*委书记,几乎每天来这里办公。
时任中共江苏省委领导的李维汉在《回忆与研究》一书中提及当年开会的情景:“开会的同志从天蟾舞台西侧云南路的一个楼梯上去,就可以直到开会的房间。房间窗前有只小桌子,供开会记录用。”曾出席过几次“福兴布庄”内举行的*治局会议的*玠然也谈到,每次讨论的问题都由主管这一工作的负责同志作中心发言,其他同志围绕发言谈看法、意见。发言最多的是周恩来,他了解情况多,分管的工作多,准备又充分,事先写好发言提纲,发言中涉及最多的是苏区工作和*事斗争。
那时,邓小平担任中共六大后的中共中央秘书长,也常来这里布置*中央的日常工作。邓小平领导下的中共中央秘书处,下设文书科、内交科、外交科、会计科和翻译科共五个科。工作范围包括中央文件的刻印、密写、收发和分送,中央和顺直、满洲、湖南、湖北、广东、广西等地*组织的联系,建立全国秘密交通网,*的经费收集、汇兑和管理,以及与共产国际的联系。可谓环境险恶,事情繁杂,任务艰巨,邓小平充分发挥了他“一号大秘”的才干。
邓小平办事机敏干练。他以杂货店老板、古董店老板等职业为掩护展开工作,这些店铺实际都是中共中央机关所在地。白色恐怖笼罩的上海,中央领导人经常需要变换居住点和改名换姓。领导人之间彼此不知道住处,秘书长邓小平则要掌握所有中央领导人和各处中央秘密机关地址。并且,也只能由他一个人掌握。
因此,邓小平对上海的大街小巷、纵横交错的弄堂非常熟悉。新中国成立后视察上海时,他还能叫出很多街道的旧名。在上海的工作相当危险。邓小平回忆说:“我们在上海做秘密工作,非常的艰苦,那是吊起脑袋干革命,我们没照过相,连电影院也没去过。”
中共“六大”以后*中央*治局机关旧址铭牌
他曾有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。一次是年4月15日上午,邓小平与罗亦农接头。两人谈完工作,邓小平刚走出房屋的后门,租界巡捕就从前门闯入。他看见门外一名扮成鞋匠的中央特科成员悄悄用手一指,就知道出事了,马上快步跑开。还有一次,中央特科得知租界巡捕发现了周恩来寓所,就让相关人员紧急撤离,但同住的邓小平因外出办事无法通知。当邓小平返回时,刚敲门想进去,屋里搜查者中的一名中央特科内线故意答应一声,他一听门内的声音不对,立即转身就走。事隔多年之后,邓小平还回忆此情形:“这是我遇到的最大的两次危险。那个时候很危险啊!半分钟都差不得!”
在沪工作期间,邓小平和张锡瑗结成夫妻。张锡瑗与邓小平既是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,又是在中共中央秘书处的同事,两人志同道合,情趣相投。年春节后的一天,他们的简朴婚礼在上海广西路(今广西中路)四川馆子“聚丰园”举行,周恩来、邓颖超、李维汉、王若飞等30多位在中共中央机关工作的同志参加。此后半年多,邓小平夫妇与周恩来夫妇一起住在一幢石库门房屋里,周恩来、邓颖超住在楼上,邓小平、张锡瑗住在楼下。逢周恩来、邓小平一起去外地办事,张锡瑗就会在夜里到楼上陪伴邓颖超。
年夏,邓小平按照*的指示,告别妻子张锡瑗,作为*中央代表秘密前往广西,与张云逸、韦拔群等领导百色起义,开辟右江革命根据地。年,邓小平奉命回上海向中央汇报工作,这时张锡医院,准备分娩。后来,孩子难产,好不容易生下孩子,可张锡瑗却得了产褥热,因当时医疗条件所限,张锡瑗不幸早逝,孩子不久也夭折。邓小平强忍悲痛毅然重返广西前线。同年2月初至4月,他秘密回到上海向*中央汇报工作,在上海又工作了两个月。
邓小平回忆这段经历,很低调地说:“我二十三岁就当中央秘书长。要讲马列主义水平,说实在的,马列主义的书看得不多,经验也不多。刚从国外回来,担任中央秘书长,这是个不低的岗位,但还是承担起来了。”
繁华深处的革命印迹
这一高度机密的中央枢纽机构在极为险恶的环境中存在达3年之久。直至年4月25日,中共中央*治局候补委员、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被捕叛变。经钱壮飞火速密报,周恩来立即采取果断措施,指示*中央秘书*文容及时通知熊瑾玎夫妇转移出去,使*中央机关免遭破坏。夫妻俩迅速将中央文件等转移至法租界一幢楼房里,“福兴商号”结束了秘密使命。当他们搬走3天后,医院打听楼上住户熊老板的去处。
中共中央*治局机关旧址(-)今貌
年下半年,周恩来在中国共产*代表团驻沪办事处(对外称“周公馆”)工作生活期间,有一次见到熊瑾玎夫妇。周恩来非常高兴对他们说:“你们应去看看当年的旧址(即中共六大后中央*治局机关),这次不去,不知何时能再来上海。”周恩来还嘱咐周公馆的工作人员祝华驾车陪同他们前往旧址。夫妇两人来到旧址,遇见了当年几户老居民,还特地在旧址屋内和门口摄影留念。朱端绶将这几张照片一直珍藏在身边。后中共*组织安排他俩撤离上海回延安,为防止路途上被敌人搜去,朱端绶将这些照片缝在棉衣的夹缝里安全地带到延安,一直珍藏了近半个世纪才捐赠给纪念馆。
周恩来没有忘记他们的功劳。20世纪60年代,周恩来总理为他们出具了一份亲笔证明:“在内战时期,熊瑾玎、朱端绶同志担任中央最机密的机关工作,出生入死,贡献甚大,最可信赖。”
年,周恩来的亲笔手书。
岁月疾驰,直至年10月,相关工医院的周生赉医生,并在年8月出版的《上海市行号路图录》中,查得云南中路医院,而号以前就是云南路号。并与朱端绶珍藏的照片核对,由此锁定六大后中央*治局机关的确切位置。
中共六大以后*中央*治局机关旧址是上海市具有重要价值的革命史迹,如今,按“修旧如故,恢复原貌”原则,六大后中央*治局机关旧址已完成修缮并对外开放。
革命风云不曾远去,繁华城市深处的红色基因隽永长存。
栏目主编:*玮
本文作者:李忆庐
文字编辑:许云倩
题图来源:本文照片由作者拍摄或提供。题图为天蟾舞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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